《日子》1-6
王也中心，迟到还不完整的生贺。
不管怎样，祝老王生日快乐。
张楚岚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王也还没醒，由于在山上修行的习惯，平日里他都是很早起来去院子里抢第一壶烧的滚烫的热水，先把自己屋头里的大红袍冲开，之后才慢悠悠地去做些别的事情。这茶叶是他为数不多的的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当年他离家的时候，他爹给他准备了厚厚一沓银行卡，想方设法藏进王也的小布包里。后来王也说山上又没有ATM，你给我带着也没用，还不如给我准备点茶叶，也算是家里给的念想。他没诳人，早些年武当山的确没有ATM，一年到头前头旅游接待区也接待不了几个人，不比现在。况且他的确是想要茶叶，但没成想第二天他爸就给他准备了十万一斤的大红袍。他很无奈，心说出家人这么资本主义真的好吗，但是知道如果自己再拒绝下去他爸怕不是要哭到肾衰竭。茶叶带到武当以后发现还真不鸡肋，他从小被养的挑，后山那些自己种的茶树出的茶叶他嫌涩嘴，喝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他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划拉了两圈摸到了手机，接通之后碧莲的声音就从手机里蹦了出来。他听了好久才听明白，而碧莲感觉已经快哭出来，虽然王也知道他一定是装的。他打了个哈欠，脑子也清醒不少。
张楚岚说哪都通搞了个圈内聚会，就在北京。说是哪都通举办的，其实就是徐四忽悠徐三，再加上上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搞起来了。王也没听他废话完那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直接扔出去不去俩字就要挂电话。谁知道这下碧莲急了，在电话另一边直嚷嚷。王也这才觉得不对，随口套了两句才明白，张楚岚是借着他的幌子把诸葛青忽悠到北京来了，要是聚会上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诸葛青保不会当场用风绳把张楚岚的裤子切成片。
行吧，那我去。王也咂巴咂巴嘴，哼哼两声就挂了电话。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盯着吊顶上那盏贵死人的水晶灯发呆。他感觉昨晚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情节稀松平常如同他现在的日子，只可惜他忘了，现在感觉有些怅然若失。王也爬起来，抓了抓睡得毛躁的长发，踩着拖鞋走进屋里的厕所。他坐在马桶上，看了一眼挂在磨砂玻璃门后的挂历，愣了几秒钟。
他在附近的苍蝇馆子里消磨掉一整个上午，一碗阳春面被他吃的干干净净，面汤都没剩下。八十年代吱嘎吱嘎的风扇在他头上转悠，王也很惊讶在这种苍蝇馆子里还能有wifi。他把他爸给他换的iphone7锁屏又解锁，不知道干什么。他对于高科技产品其实没什么兴趣，拿着七八千的手机在手里顶多玩玩贪吃蛇大作战，或者是别踩白块儿，这两个游戏是他外甥在他手机里下载的，小孩儿还下载了一个王者荣耀，王也不玩，也懒得卸载。他觉得这样挺浪费的，也挺侮辱高科技的。但是无奈今非昔比，多少他也是个公司的投资人，偶尔也要和他爸去些应酬，到时候当场掏出一个老款诺基亚也非常尴尬。
苍蝇馆子门脸很小，此时此刻整个店里只有王也一个人。他把手机按得咔哒咔哒响，这种怪异的举动早就引起了馆子里的收银员兼清洁工兼唯一的伙计。小姑娘年岁二十七八，涂着劣质粉红色口红，粉底没抹匀，使得脸和脖子之间出现了明显的分界线，汗水腻在她额头上，油了天灵盖上的空气刘海。iphone7招牌红色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仔细一打量主人，一身优衣库打折装，面前油腻的桌子上摆着个干干净净的空碗，连馆子里免费挖的咸菜都一根不剩。穷逼臭装，她鼻子哼了一声，对着这个在只点了最便宜的阳春面却在馆子里蹭了一上午wifi的顾客抱有着极大的不满，甩了甩手中的抹布开始擦桌子。像是想起来自己连个新手机都换不起，她擦桌子的力度倏地加大了好几倍，好像那吱吱作响的桌板是王也的脸。
小姑娘这般作态落在王也眼里，他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姑娘恨不得是把愤世嫉俗四个字刺在脑门上。饱腹感随后带来的困倦来势汹汹，他闭了眼，搁在大腿上的手腕抖了抖，掐了个小六壬。不到一秒王也就睁开眼，手上也换了姿势。这本来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可自从经过了龙虎山碧游村这两遭，他掐出的卦象就单调了起来，往往只有两个字：桃花。他自然知道这桃花所指，对着那只狐狸各式各样拐弯抹角的试探和示好王也很绝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漂亮狐狸壁咚的小兔子。于是他每次都是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草草敷衍过去了事。但作为缓兵之计的太极越打越low，王也知道，能负得起术士这个名头的这些人除了术法之外在个人的天资上肯定也是有卓越于常人的地方，像他和诸葛青，表面上沉迷于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的假象，互相装作自己是傻逼，实际上心里都和明镜一样儿，对方是自己这命里一道坎，过不去就得接二连三地栽。
可他心里还是别着个劲儿，从龙虎山别到碧游村。
一辆银灰色保时捷停在别墅前，杜哥正倚着车门抽一根烟，王也边从家里出来边拢了拢散开的长发，用套在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皮筋扎了个马尾。
也总这回又去哪家苍蝇馆子？杜哥无奈地问，侧身替他开了副驾的车门，顺手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换啦，杜哥。这回去这儿。王也露出一个很乖的表情，点开微信指给杜哥看。杜哥瞄了一眼，扭过头来一脸饶有兴趣。
“终于决定沾点世俗烟火气儿了？”
“高处不胜寒，游离在外这么久，我总得回来体恤一下民情。”
王也对答如流。他冲杜哥眨眨眼，刚要钻进副驾，身子进了一半又退了出来。
杜哥，我记得我爸前几天刚收了一辆布加迪威龙吧。
诸葛青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手里的香槟，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张楚岚这样能花五毛绝对不花一块的屌丝，就算是在公司指使下肯下血本在这种人均消费2000以上的会所办酒会，那百分之百就是用场地来撑面子。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舌头出问题，那他刚才喝过的装在红酒杯里的香槟，应该是啤酒兑雪碧没跑了。
诸葛青对于西式礼仪这方面很有一套，这么说起来感觉很对不起他武侯后裔的身份。诸葛一族在浙江建德非常有声望（其中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诸葛家的人打麻将非常有道德，从来不起卦），由于家族族人相对较多而且聚居于一处，诸葛青童年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家宅子里度过的。家里和他同龄的人其实不少，小白不算。（诸葛青和他小姑妈还有堂兄弟背天干地支的时候小白还没断奶，整天吮手指，诸葛青见一次打一次。）
但是他不可以总和大萌他们一起玩，很多时候相同的任务他需要的时间比其他人短的多得多，当大萌他们排成一列由家里长辈提问的时候，诸葛青已经坐在阴凉处舔盐水冰棒了。一开始的时候，诸葛青总是这样等着他们，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舔了一下午的冰棍也不见得他们完事儿，于是他开始自己找乐子。当时他家宅子再往西走不远就是个镇子，镇子口经常有放西洋镜的，这东西在那个时候已经不稀罕了，所以放西洋镜的人经常在村口一呆呆一天。诸葛青就这样占了便宜，每当无所事事的时候他都会从家里跑出来，把他从家里拿出来的橘子汽水空瓶交给放西洋镜的人，借此换来一下午趴在那儿看西洋画的机会。
他穿过流动的人群，非常嫌弃地把手里的红酒杯放在了场内唯一一个侍应生手里端着的空空的托盘里。而后他左右环视了一周，不露声色收敛起微妙失望，越过那个他感觉已经昏昏欲睡的侍应生，撩起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躲进了空无一人的露台，在这个位置他刚好可以看见会所门前。现在的天已经失掉了所有的橘红色，完完全全地黑掉了，诸葛青抻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颈部肌肉，顺手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黑色领结。张楚岚把他坑惨了，酒会的前一天晚上才想起来告诉他，也是吃住了因为王也他肯定会来的这一点，导致他仓促间就跑到了北京，一如当初从龙虎山回来之后。
有车鸣笛的声音很及时地响起，诸葛青神游得有点厉害，被这声音吓了一激灵，愣神了一会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接着他就看见一辆前脸上似乎都写着“我很贵”的布加迪威龙从茫茫夜色中钻了出来。我操，老王你可以啊。诸葛青的心咯噔一下，捏住手里的领结就往下跑。
等到他到大门口的时候，杜哥也刚刚把车停下。之前在大厅里稀稀落落的人这时候都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其中大半都是前台穿着白衬衫A字裙盘靓条顺的小姑娘。估计整个北京城都难找出这么骚包的车了，还是限量版。诸葛青在心里捂了捂脸。他现在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王也还是穿着他招牌的优衣库套装，如果穿了一身保守几十万的收腰西服的王也从车上下来，他可能会当场晕倒，血流三千里，他拍着良心想。
骚包的布加迪威龙就停在那儿，没熄火，也没人下来，刚才还在周遭小声猜测的人也稀稀落落地散开，最后独留诸葛青一个人原地懵逼。 他有点搞不清楚王也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正在犹豫要不要掏出手机直接给对方call一个面对面长途。当他胡思乱想到一半的时候引擎的声音停了，接着杜哥从驾驶位上走下来拉开了后座的门，踩着人字拖的老王慢悠悠地从车上迈下来，人中部位似乎有点暗红，神情慵懒如同刚刚在澡堂子睡了一觉。王也站在地上（正好对着诸葛青）打了个很大的哈欠，随后揉了揉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诸葛青，非常惊讶地说：啊！老青！原来你也在啊！
听着王也的棒读，掏出手机电话号码摁到一半的诸葛青想授予他一个奥斯卡最尬演技奖（他知道并不存在的）。于是他也很浮夸地回应道：啊！老王！我这刚想叫个滴滴回去，这就碰见你了，真是缘分啊！
现在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知道了，如果有除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例如杜哥，站在一边看他们之间的尬聊现场的话，都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傻逼。
王也觉得很惭愧，他让杜哥选了最绕远的一条路，目的是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准备一下如何应对待会儿即将面对的武侯后裔。期间他还一边自我欺骗一边算了一卦诸葛青，结果鼻部血管瞬间爆炸血溅三尺。杜哥在前面开车，递过来一盒纸抽，他很不好意思，拧了两个纸团塞进鼻子里之后又偷偷摸摸抽出来一张，就着没干的血液在抽纸上记着：戌时离火位，离为火，光明之象。
记完之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完，这怕是要栽。
tbc
查了一下有点虚，最近得早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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